万利通分号沉重的铜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街巷里那片诡异的光明与死寂隔绝在外。
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密闭门厅内摇曳掌柜那张蜡黄干枯的脸在光影中愈发如同骷髅。
他死死攥着玉牌指节泛白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浮木。
“祸根?就仨字儿——贪胜不知输!这全城的棺材本儿……都砸进去了啊!”掌柜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
苏尘目光沉静如深潭:“掌柜请详说这达州城……到底怎么了?” 掌柜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铁锈和墨香似乎更浓了他缓缓坐下——门厅角落里竟有张旧圈椅——眼神空洞地望向油灯跳动的火苗仿佛要将魂魄也燃尽在回忆里: “达州……当年那是何等光景啊!”他嗓音喑哑却带着无限的追悔“四省交汇八方通衢!通水江水绕城而过运河也打这里分岔!南来的丝茶、北下的皮货、东海的盐鱼、西疆的药材……千帆竞渡!码头上日日夜夜是人喊马嘶货堆如山!光是漕运转口税官府每年收的手都软!咱万利通这分号每日里银钱过手如流水三班伙计倒着清点都累得慌!” 他猛地咳嗽了几声蜡黄的脸色浮起病态的红晕眼神里的光却暗淡下去: “可这好景……从啥时候开始烂根的呢?算起来大概七八年前吧。
上一任李青天知府丁忧回乡去了按规矩上头得赶紧派新的来坐镇啊。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来!半年一年……朝廷的邸报只说‘暂缓’下面的推官和同知只好撑着头皮理事。
” 王津在一旁插嘴:“这不挺好?官家管得少了你们商贾乐得自在!天大的生意自己做主!” 掌柜惨笑一声:“乐?起头是乐。
税钱卡子少了点衙门里吃拿卡要也收敛了些大伙儿都觉得这日子反而舒坦了。
可坏……就坏在这儿了!”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仿佛想起什么极可怕的事: “差不多快两年光景了开春吧忽然有一天一辆平平无奇的青布骡车停在了府衙大门口。
车上下来个人穿着半新不旧的官服手里拿着份皱巴巴的文书身后就跟着俩蔫了吧唧的仆从。
那人对着守门的衙役一递文书说……他就是新来的知府老爷!” “当时主事的推官韩大人不敢怠慢请进了府衙验了吏部文书印信还有调任的敕命批文……竟然……全是真的!姓范名守财!范守财范大人就这么成了达州的天!”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怨毒: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何止三把火!是烧天火!第一把火加税!商铺营税一律按人头折算再加三成!行商的落地税翻倍!码头装卸也抽头!” “第二把火夺命!盐!粮!酒!这三样儿百姓活命的根本他上任不到半年竟一纸命令收归府衙‘统营’!美其名曰‘整顿民生防止奸商囤积居奇’!可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朝廷律典明明白白放着铁器专卖其余并未禁绝民间!但他有刀笔师爷啊!搬出什么‘战时特规’、‘赈灾特例’、‘地方定制’……狗屁倒灶的东西!达州既非边关也无大灾怎么就战时特规了?!可衙门大印一盖通城布告一出城里的老盐号、大粮行、老字号酒铺……要么关门要么就得从府衙手里高价拿货才能卖!这价高得……比外地翻了两倍还多!” 王津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明抢吗?真没人告?” “告?怎么不告?!”掌柜眼中迸出血丝“起头几家大铺的东家联合起来写了血书亲自往省城按察使衙门递!状纸都进了三法司!” 他发出一声如同夜枭般的惨笑: “哈!结果?第一次省里真派了位姓赵的按察佥事大人下来查。
可这位赵大人的船刚靠岸两天出门‘体察民情’在城外三十里处的官道上……被一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蒙面‘强人’给劫了!连同差役护卫七八个一个活口没留!尸首三天后才在乱坟岗子里被野狗刨出来!” 王津和苏尘同时色变。
“过了一年多”掌柜继续道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挤出来“又一位省里的巡按御史大人姓李号称铁面无私奉旨下来查办。
这位御史大人倒是聪明没去城外就住在城里最热闹的‘丰年楼’驿馆!守卫重重!结果呢?”掌柜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带着无比的恐惧“住进去的当天夜里!驿馆后厨……走了水!火势烧得那个猛!浓烟滚滚!铁面李大人和他带来的随行幕僚、护卫……总共十五人!一个都没跑出来!烧成了十五具焦炭!衙门说是失火失的巧谁信?谁敢再查?!” “从那以后省里……鸦雀无声了。
”掌柜的腰彻底垮了下去佝偻成一团“告状?成了催命符!” 苏尘眉头紧锁:“那你们就这么忍着?没活路了百姓总要讨口饭吃!” “讨饭吃?他把饭碗都砸了!”掌柜一拍大腿老泪差点涌出来“就这三样儿买卖被夺日子是紧巴了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达州通衢之地靠转口贸易靠漕运还硬撑着过了两年。
可五年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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