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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梦古斋第7章 洋布庄的叹息

1895年的清明上海外滩的风裹着咸腥气卷过十六铺码头的栈房。

祥泰布庄的伙计阿贵正踮脚往货架最高处码洋布英国产的“洋标布”染得靛蓝在春日里亮得刺眼边角印着的机器纹路整齐得像尺量过衬得角落里那几匹素纱愈发灰扑扑的像被遗忘的旧梦。

“周老板这批洋布又走了三匹!”阿贵拍着手上的棉絮回头见老板周明轩正蹲在柜台后指尖捻着素纱的边角发呆忍不住撇嘴“我说您就别琢磨这破纱了前天张公馆的少奶奶来挑衣料摸了摸素纱就皱眉说‘还没我擦脸的细布结实’转头就订了六匹法国印花洋布。

” 周明轩没抬头指腹摩挲着素纱上若有若无的隐纹。

这纱是去年深秋从苏州收来的织户是个姓吴的老妪说手艺传了七代织一匹素纱要耗三个月十斤蚕茧才能抽出一斤可用的丝。

他还记得老妪颤巍巍展开纱时阳光透过布面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碾碎的珍珠——那是他打小在苏州老宅见惯的光景母亲总说好素纱能“兜住风藏住光”。

可现在这“能藏住光”的宝贝在祥泰布庄的角落里蒙了快半年灰。

货架前排的洋布却像长了脚英国的斜纹布、美国的细棉布、法国的印花缎每天都被洋行的马车送来堆得像座小山。

那些布染得浓艳裁得挺括机器织出的纹路密得不透风最要紧的是便宜——一匹洋布的价只够买半匹素纱的零头。

“哐当”一声阿贵搬洋布时没拿稳一匹蓝印花布摔在地上溅起的灰落在素纱上像给雪蒙了层泥。

周明轩猛地站起身从柜台后绕出来小心翼翼地用软毛刷扫去素纱上的灰动作轻得像怕惊醒睡着的蝴蝶。

“老板您这是何苦?”阿贵挠头“上个月账房先生来核账素纱压着的本钱够进十批洋布了。

再说这纱娇贵得很沾点潮气就发暗刮着点硬物就勾丝哪比得洋布经造?” 周明轩放下毛刷从账册里抽出张泛黄的纸是去年收素纱时吴老妪交给他的方子毛笔字写得歪歪扭扭:“头蚕茧要三蒸三晒去胶质;纺线要趁晨露未干借湿气增韧;织时经密一百纬密七十松三分则飘紧三分则脆……” “你看这方子”他指着“松三分则飘紧三分则脆”声音发沉“老祖宗织了两千年早把纱的性子摸透了。

洋布是结实可贴身穿三个月后背准起红疹——它透气吗?它懂人的汗气吗?” 阿贵撇撇嘴没接话。

他是码头苦力出身去年才来布庄当伙计穿惯了粗布短打哪里懂什么透气不透气?在他看来布就是遮体的花哨、便宜、耐穿便是好的。

正说着布庄的门被风推开卷进股冷意。

一个穿蓝布短褂的少年站在门口裤脚沾着泥怀里紧紧抱着个布包冻得通红的手里攥着张字条正是苏州吴老妪的儿子阿福。

“周老板……”阿福的声音发颤从怀里掏出布包解开里面是两匹素纱边角比祥泰现存的更挺括些“我娘说……这是最后两匹了。

蚕房的桑树被洋行的马车轧了新蚕也染了病她……她织不动了。

” 周明轩接过素纱指尖一触就知道是好料子——纱线细得像蛛丝却带着股韧劲捏在手里轻得像云松开时又能慢慢舒展开恢复平整。

他想起吴老妪说过织素纱的蚕要喂晨露沾过的桑叶纺线时要哼着苏州小调“丝线听着声儿才肯顺顺当当的”。

“多少钱?”周明轩抬头时见阿福眼里含着泪突然改了口“不用算钱了这两匹我留下。

另外你回去告诉你娘祥泰现存的素纱我全要了按去年的价再加两成。

” 阿福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他来之前娘已经把织机上的竹梭收进了樟木箱说再织下去全家都要喝西北风。

此刻周明轩的话像给将熄的灶膛添了把柴。

“老板!”阿贵在旁边急得跳脚“您疯了?这都能开三家洋布分店了!” 周明轩没理他从钱柜里数出银元用红纸包了递给阿福:“回去让你娘买些好桑叶好好养病。

告诉她素纱……总会有人要的。

” 阿福捧着银元给周明轩磕了个响头转身冲进风里蓝布短褂的影子很快消失在巷口。

那天夜里周明轩关了布庄的门把所有素纱都搬到后堂。

月光从天窗漏下来落在纱上竟像活了似的在青砖地上漾开层淡淡的白晕。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夏夜穿件素纱小褂坐在葡萄架下纳凉纱衣被风掀起时能看见里面贴身的棉布中衣却一点不显得单薄。

母亲说:“好纱要‘藏’藏住肉色藏住汗气却藏不住风——风钻进去人才活得自在。

” 他突然想起什么翻箱倒柜找出母亲留下的樟木箱里面垫着层晒干的石灰放着件半旧的素纱中衣。

他将中衣展开与吴老妪织的素纱并在一起两匹布的隐纹竟隐隐相合像两滴落在宣纸上的墨慢慢晕成了同一个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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