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陵人之林青竹第101章 草让路我不走

沈约沿着那条唯有他记忆才能辨认的青草小径向山脊深处走去。

夜雾比山下的更浓带着一股陈旧泥土与腐朽草木混合的气息缠绕在他的脚边像是无声的挽留。

脚下的土质渐渐起了变化从松软变得坚实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丝沉闷的共鸣仿佛正踏在一副巨大无朋的棺盖之上。

这整座山本就是陵寝的一部分。

他默数着自己的脚步在第十步落下时他停了下来。

一阵极其细微的铃声并非来自外界的风吹草动而是从他骨髓的最深处悄然浮起震颤着他的神魂。

那是他童年时初次执掌赶尸铃却失控暴走被铃音反噬时烙下的永久创伤。

那声音像是无数冤魂的低语纠缠不休是他这十数年来每个风雨夜里的梦魇。

他缓缓低头看见自己的双足不知何时已被无数青黑色的藤蔓缠绕至脚踝。

那些藤蔓并未用力勒紧反而像是温柔的手只是轻轻地托举着他仿佛怕他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再次跌倒。

沈约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得见的苦涩笑意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雾气吞没：“你们……还记得我走不稳那年？” 藤蔓微微收紧像是在无声地回应。

他没有再往前走这一声来自骨髓的铃响已是这片土地对他归来的确认。

他已触及了边界得到了回应。

于是他转过身沿着来路一步步走回那片属于生者的烟火人间。

归途的雨停了一轮残月破开云层清冷的光辉洒满山林。

沈约没有直接回院子而是刻意绕到了后山那口早已废弃的枯井旁。

井口的石沿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在月光下看来仿佛一张饱经风霜的老人的脸。

其中一道最深的裂痕从井口内侧一直延伸到外沿其曲折的走势竟与他右手掌心那道陈旧的伤疤完全吻合。

他蹲下身井中积了些雨水水面平静无波。

他伸手掬起一捧水借着月光照看自己的脸。

然而水面倒映出的却并非他沈约的面容。

那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剪影一个男人背负着一口殷红如血的棺材肩上还扛着半扇虚幻不实、仿佛随时会消散的门。

沈约的心没有丝毫波澜。

他知道这是林青竹最后一次的示现。

这不是留恋也不是警告而是一种无言的交付。

从今往后那扇门那口棺那个沉重的责任都将由他来背负。

他没有开口说一个谢字因为这份传承无需感谢只需承担。

他只是将口中一直含着的一口隔夜茶猛地喷在了井沿的裂痕上。

水珠四溅落入井中倒影瞬间被激起的涟D荡碎裂。

与此同时井底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好似一把生锈的古老锁扣在这一刻终于彻底闭合。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沈约在自家院中的老槐树下沉默地掘开三尺深的泥土。

他从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木盒。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的是十年前那场意外后被他亲手埋葬的赶尸铃残骸。

铜铃早已被地气侵蚀得绿锈斑驳里面的铃舌也因当初的高温而熔化成了一团不规则的黑色内核。

他没有丝毫犹豫生起灶火将这堆残骸投入其中。

这一次重锻他不加金不添锡只用了最纯粹、也最原始的材料。

他取来昨夜那口枯井中的水在铜块烧得通红时接连泼了三次每一次都激起大片的白色水汽发出“滋啦”的声响。

最后他刺破指尖将一滴自己的鲜血滴落在铜块之上。

血珠瞬间被高温蒸发融入铜中。

沈约举起铁锤开始锻打。

他一共挥落了七十二锤每一下都在心中默诵一段失传的《守陵誓》。

锤声沉闷而富有节奏与他的心跳合二为一。

然而随着最后一锤落下那铜块并未如预想中那般被锻成铃形反而彻底塌陷化作了一枚形制古怪的扁平铜片。

在铜片的正中央一道裂缝浑然天成形成了一个酷似眼瞳的孔洞。

沈约拿起这枚温热的铜片它不能再驱使行尸却可以“看见”那些常人无法窥见的东西。

当夜暴雨再次倾盆而下比前几日都要猛烈。

沈约端坐在堂屋的神龛前神色平静。

他将那枚眼状的铜片小心翼翼地嵌入了祖父牌位的背面让那“眼瞳”朝向东南方的幽都陵所在。

子时三刻屋外狂风大作吹得屋柱嘎吱作响。

悬在檐角的铁马风铃本早已锈死此刻却无风自响发出的声音凄厉尖锐如同鬼哭。

沈约依旧端坐不动目不斜视。

忽然他感觉到身前的神龛传来一阵微弱的热量。

他猛地回头只见那块黑漆的牌位背面竟透出了一阵幽幽的青光。

铜片上那道眼状的裂孔此刻仿佛真的活了过来其中映照出的竟是千里之外的景象：巍峨而古老的幽都陵门正在缓缓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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