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奕第36章 法国总领事的烦恼
霞飞路尽头法国总领事馆的铁艺大门紧闭将上海的喧嚣与动荡暂时阻隔在外。
官邸书房内却弥漫着一种与这栋优雅建筑格格不入的沉重气息。
高级桃花心木书桌上一份摊开的《上海日报》旁放着半杯早已冷却的咖啡。
总领事阿尔贝·杜邦(Albert Dupont)并未坐在他那张舒适的扶手椅上而是伫立在窗前凝视着花园里一株在秋风中瑟缩的玫瑰。
他年约五十灰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传统的三件套西装熨帖得体但紧蹙的眉头和指尖无意识敲击窗棂的动作却泄露了这位资深外交官内心的波澜。
对杜邦总领事而言日本驻沪总领事馆刚刚送达的那份措辞“礼貌”却暗藏锋芒的照会是压在他心头的巨石逼迫他在维希政府的屈从政策和个人良知之间做出痛苦抉择。
对日本外务省官员而言这不过是步步紧逼、蚕食法租界自治权的常规操作是利用欧洲战事胶着之机攫取利益的又一枚棋子。
对潜伏在法租界的重庆或地下党情报人员而言领事馆的态度任何微小变化都可能意味着活动空间的收紧或扩大是重要的风向标。
而对领事馆内那些心怀故国的低级职员而言他们则忧心忡忡地观察着总领事的一举一动担心饭碗甚至生命安全。
烦恼的根源来自于一小时前日本副总领事山本弥太郎的到访。
那并非正式会晤而是一次“礼节性”的下午茶。
山本穿着剪裁合体的西服英语流利举止彬彬有礼甚至对领事夫人精心准备的马卡龙赞不绝口。
然而闲谈片刻后话题便“不经意地”转向了“租界内某些报刊不负责任的言论”以及“可能窝藏反日破坏分子”的“关切”。
山本微笑着用最温和的语气提出了最尖锐的要求:希望法方“加强自我审查”并“共享部分特定人员的出入境及房产登记信息”美其名曰“共同维护沪上治安与繁荣”。
杜邦领事转过身目光扫过书桌上银相框里妻女的照片还有墙面上那幅象征着自由、平等、博爱的玛丽安娜雕像复制品。
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出身外交世家一生信奉条约与国际法准则但如今强权逻辑正粗暴地碾压着他所熟悉的一切规则。
他感到自己像一艘船的船长却不得不听从海盗的指令更改航向。
他的骄傲被刺痛他的职业道德被玷污但他更清楚任何直接的抗拒都可能给滞留在上海的数千法国侨民、乃至名义上受他庇护的租界居民招致立竿见影的报复。
这种夹缝中的屈辱比面对直接的怒吼更令人窒息。
杜邦的视线落在下午茶时留下的那份精致菜单卡上。
背面是他随手记下的山本谈话要点优雅的花体字与冰冷的要求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éclair au chocolat (巧克力闪电泡芙)—共享报界审查权力 · Thé Darjeeling (大吉岭红茶)—提供政治嫌疑分子名单 · Sabléà la confiture (果酱夹心饼干)—开放部分警务合作 这看似荒诞的并列恰恰成了他处境最尖锐的象征:外交的优雅外表已包裹不住内里赤裸裸的权力勒索。
每一道甜点的名字都仿佛在嘲笑他被迫进行的这场交易。
杜邦的思维在高速运转权衡着每一个选择的后果:1.完全拒绝:立刻激怒日方可能导致日方强行进入租界搜捕领事馆尊严扫地侨民安全受威胁。
2.完全顺从:违背良知背叛可能受迫害的人(包括许多反法西斯人士)且一旦开头日后将被索取无度自治名存实亡。
3.有限度合作与拖延:部分满足日方要求(如提供一些过时或无关紧要的信息)在关键问题上含糊其辞、拖延办理以空间换取时间等待国际局势可能出现的变化。
这是他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策略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需要在屈辱与危险之间找到那条细微的钢丝。
回想下午的对话字字句句都充满了潜台词: 山本(轻啜红茶语气惋惜):“总领事阁下您知道我们帝国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上海的稳定与繁荣。
但总有一些不法之徒利用租界的特殊地位从事破坏日中亲善的活动。
这实在令人遗憾也让我们保护侨民的责任变得异常艰巨。
” 杜邦(保持微笑指尖却微微用力捏着杯柄):“副总领事先生的关切我十分理解。
维护治安是双方共同的责任。
法租界巡捕房一直恪尽职守。
您所提及的情况我们会予以关注并依据法律和程序进行必要的核查。
”——他承诺的是“关注”和“依据程序”而非对方想要的“共享”和“合作”巧妙地筑起了一道基于程序的软防线。
1941年的法国总领事馆头上悬着的是贝当元帅的维希投降政府。
来自本土的指令是“合作”与“中立”。
杜邦个人或许对自由法国运动抱有同情但他的官方身份却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行动自由。
他每一次与日方的周旋不仅要考虑上海的局部形势更要担心来自维希政府高层的斥责甚至撤换。
这种来自“后方”的掣肘使得他的任何抵抗都显得苍白无力充满了悲剧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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