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奕第110章 初识信鸽刻板的档案管理员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秋上海江海关大楼。
时年二十八岁的黛彼时尚未使用这个代号她公开的身份是总税务司署新聘的英文秘书化名“苏雯”。
她被派至江海关进行为期两周的文书流程协调工作首要接触的便是三楼那间如同巨大蜂巢、弥漫着陈旧纸墨气息的档案室。
档案室内光线昏沉唯有高处几扇狭长的窗户投入稀疏的日光照亮了空气中缓慢浮动的尘埃。
钢铁档案柜如同沉默的巨兽鳞次栉比地排列投下森然的阴影。
空气中是几十年沉淀下来的、混合了纸张霉味、墨水酸腐气和地板蜡的独特气味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发酵。
在这片由故纸堆构筑的迷宫里她第一次见到了徐文祖。
他正背对着门口踮着脚从最高一层的架子上取下一本厚重如砖石的卷宗。
动作不疾不徐精准而稳定。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鼻梁上那副玳瑁边框、镜片厚如瓶底的眼镜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但熨烫得异常挺括的灰色中山装领口扣得一丝不苟。
身材瘦削背脊因长年伏案而微显佝偻。
“请问找什么?”他的声音平淡缺乏起伏像一块被磨去了所有棱角的石头。
黛注意到他的手指节分明修长而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这双手抚过卷宗封面时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
他整个人给她的感觉就像他身后那些编码严整的档案——被归类、被索引、被束之高阁稳定可靠却也毫无生气。
“我是总税务司署的苏雯需要调阅去年第三季度所有关于德国精密仪器进口的免税审批副单。
”黛递上公文。
徐文祖接过公文仔细地看了足足半分钟仿佛在辨认某种复杂的密码。
然后他抬起眼皮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黛一眼那目光浑浊而缺乏焦点。
“德国……精密仪器……”他低声重复着像是在脑海中启动了一套复杂的检索系统“涉及类别可能包括‘物理分析仪器’、‘光学仪器部件’、‘工业控制仪表’……分别归档在‘工-乙-柒类’、‘光-特-叁类’和‘机-控-贰类’。
苏秘书你需要具体到哪一种?或者全部?” 他的专业和高效让黛微微讶异。
她原本已做好了在此耗费半日、与官僚系统慢吞吞节奏周旋的准备。
“全部。
”她回答。
徐文祖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转身便融入了档案架的丛林。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黛跟着他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在不同区域间穿梭手指如同拥有自主意识般准确无误地从一个特定位置抽出一本又走向下一个目标。
他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令人叹为观止仿佛每一份档案的位置、内容甚至纸张的触感都早已烙印在他的神经回路里。
这座档案室是英人赫德缔造的海关帝国的记忆核心记录着这个东方最大口岸每一次经济的呼吸与脉搏。
每一份泛黄的报关单、货物舱单、关税凭证都是构成这个庞大国家肌体血液流动的微小细胞。
而徐文祖就像是这座记忆宫殿的守护幽灵沉默地梳理着一切自身也仿佛成了这沉闷环境的一部分一件会呼吸的档案家具。
几分钟后他将三本厚厚的卷宗放在黛面前的工作台上动作轻巧没有扬起一丝灰尘。
“在这里阅看。
如需摘抄请用铅笔不得污损原件。
阅毕请放回原处或交给我处理。
”他的语气依旧平板交代完规则便回到自己的角落继续伏案处理那些似乎永远也整理不完的索引卡片。
接下来的几天黛为了核对数据多次出入档案室。
她逐渐观察到一个更为立体的徐文祖。
她见过一个满头大汗的华人帮办因为找不到一份紧急的船舶吨税证明而对着他咆哮。
徐文祖只是默默听着等对方发泄完才推了推眼镜慢吞吞地说:“张帮办上个月十七日您曾借阅过‘三井物产’名下‘白山丸’的入港记录那份吨税证明作为附件钉在最后一页。
您当时批示暂存您处尚未归还。
”那位张帮办愣在原地脸色由红转青悻悻而去。
她也见过一位趾高气扬的洋人副税务司因为一份档案编码错误而厉声斥责他。
徐文祖既未辩解也未显露任何屈辱或愤怒只是微微佝偻着背用那种一成不变的平稳语调回答:“是的先生。
编码录入错误是我的疏忽。
原始文件在‘黑箱-37区-第四架’我立即去取。
”他的顺从更像是一种无言的壁垒将外界的所有情绪波动都隔绝在那厚厚的镜片之外。
在档案室其他华员同事眼中徐文祖是个“怪人”。
业务能力无可指摘但对人情世故近乎麻木。
午休时大家聚在一起闲聊市井八卦、抱怨洋员不公他从不参与只是独自坐在角落就着白开水啃一个冷馒头或者拿一支铅笔在废纸上写写画画无人看得懂那些符号。
有人试图与他攀谈他回答得简短而敷衍目光总是游移似乎心思早已飘到了那些编了码的档案深处。
久而久之大家都当他是个无害的“老学究”、“活目录”除了工作必要无人再愿意与他多费口舌。
这种被孤立的状态反而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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