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当铺第244章 笔与血
我烧过那些信。
在厨房的洗手池里用打火机点燃了第一封。
火苗窜起的瞬间我仿佛听见了一声叹息像风从老屋的檐角掠过又像谁在耳边低语。
可那信纸刚卷边发黑火光未熄它竟在水中自行重组——字迹如墨蛇游动纸页如蝶翅复原完好如初地躺在湿漉漉的池底仿佛从未被火焰触碰。
我不信邪。
第二天我把所有信塞进碎纸机。
机器轰鸣纸屑如雪纷飞我看着它们被撕成细条洋洋洒洒落进垃圾桶。
可当我转身倒茶再回头那些碎片竟已拼合完整静静躺在桌面上边缘严丝合缝连折痕都分毫不差。
更可怕的是每一封信的末尾多出了一行我从未写过的字： “你逃不掉的。
” 我开始失眠。
夜里总听见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可书桌空无一物。
我拔掉房间的灯蜷缩在床角却看见墙上有影子在动——那不是我的影子。
它坐在书桌前背对着我右手执笔左手按纸一笔一划写得极慢极稳。
我死死捂住嘴不敢出声。
等我鼓起勇气冲过去影子消失了桌上却多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我的名字字迹竟与我幼年时一模一样。
我终于怕了。
抱着那叠信冲进后院挖开桂花树下的泥土将它们深埋。
浇上水撒上灰还念了奶奶教过的驱邪口诀。
我以为结束了。
可第二天清晨桂花树下长出一株花。
茎干漆黑如炭花瓣层层叠叠泛着暗紫光泽像凝固的血。
我走近时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每一片花瓣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是我的字迹。
写的是那些信的内容一字不差。
甚至还有我昨夜梦中呢喃的句子也被刻在花心深处。
我跪在花前手指颤抖地抚过花瓣。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诅咒。
是传承。
“禁物之典”从不是惩罚而是选择。
它选中的人必须背负笔与血的宿命代代相传。
那些信是前人留下的记忆是亡魂未尽的执念是笔尖蘸着血写下的真相。
而我是这一代唯一的继承者。
可典籍最后一页写着：“若无人终结血笔不息轮回不止。
” 我是唯一能终结它的人。
但必须完成七项任务。
第一项：净铃。
我闭上眼深呼吸。
青石巷的老井是我童年最深的梦魇。
七岁那年我曾在井边听见铃声清脆空灵像是从地底传来。
奶奶一把将我拽开脸色惨白。
她从不告诉我为什么只说：“那铃一响必有人死。
” 如今我站在井边。
铜铃在我手中冰冷沉重铃舌上刻着一个“净”字已被岁月磨得模糊。
我解开红绳将铃缓缓浸入井水。
水很清映着灰白的天。
可当铜铃触水的刹那水面突然泛起黑雾一圈圈扩散。
井底传来“咚”的一声像是重物沉底。
接着一只苍白的小手浮了上来指甲青紫手腕上系着褪色的红绳。
我咬牙伸手下去。
井水刺骨越往下越冷仿佛不是水而是某种活物的体液。
我摸到了她的脚踝瘦得只剩骨头。
我用力一拉一具女童的尸体缓缓浮起。
她穿着红裙裙摆如血绽开面容竟出奇地安详像睡着了。
她的眼睛闭着睫毛上沾着水珠嘴唇微微上翘仿佛在笑。
我将她抱出井口放在青石板上。
她的身体轻得不像真人像纸扎的偶。
我脱下外套盖住她然后在桂花树下挖坑。
土很松像是早已有人动过。
我一边挖一边流泪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我曾无数次这样埋过她。
埋好后我跪在坟前点燃三支香。
香火微弱在风中摇曳。
忽然我听见身后传来铃声。
清脆空灵。
我猛地回头——铜铃挂在井边纹丝未动。
可铃声却持续响起一声又一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我冲过去一把抓起铜铃。
它不再响了。
从此铃再未响。
可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夜里我梦见了她。
女童坐在井边晃着脚哼着一首我从未听过的童谣。
她回头对我笑：“谢谢你埋了我。
她们都把我扔进井里只有你把我带出来了。
” 我问她是谁。
她歪头：“我是上一任啊。
也是你。
” 我惊醒冷汗浸透睡衣。
镜子里我的嘴角竟微微上扬像极了她死时的笑容。
我翻开禁物之典新的字迹正在纸上浮现： “第二项：寻灯。
灯在盲眼婆婆手中 灯油是未干的泪。
若灯不燃魂不散。
” 我合上书望向窗外。
桂花树下的黑花又开了七朵。
每一片花瓣都在无声地写着同一个名字——那是我母亲的名字。
原来她们都曾是执笔人。
而我正走在她们走过的路上。
笔尖蘸血不是为了书写恐惧而是为了记住那些被遗忘的死亡。
每一个任务都是一段被掩埋的往事一场未完成的救赎。
净铃是为亡童安魂；寻灯是为盲者引路；之后还有：补衣、渡河、归骨、断笔。
七项任务七段血债。
我开始明白这传承不是诅咒是因为无人敢承担才成了诅咒。
而我若退缩下一个执笔的或许是我的女儿。
我不能让她重走这条路。
所以我必须走完。
我点燃一盏油灯灯芯是用旧信纸搓成的。
火光摇曳中我看见墙上又出现了那个写字的影子。
但这一次我没有逃。
我拿起笔坐在它对面开始写。
写那些信里没写完的故事写女童为何穿红裙写盲婆婆为何流泪写青石巷下埋着多少具尸骨。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像雨像哭像无数亡魂在低语。
血从指尖渗出混入墨中。
字迹更黑了也更真了。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被选中的人。
我是执笔者。
是终结者。
也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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