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雪1937卦变金陵第480章 纸梅不开心灯自燃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年轻而坚毅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夜深人静唯有他整理行装的细碎声响与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相伴。
他将几包用油纸裹好的药材、几件换洗衣物以及一本空白的册子仔细地放入行囊。
就在他准备合上箱盖时指尖触到了箱底一个硬硬的边角。
他微微一怔伸手将那东西取了出来。
是一份用厚牛皮纸封存的文书边角已经磨损透着岁月的痕迹。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是十年前他加入药王宗“记录队”时的宣誓文书墨迹依然清晰仿佛昨日才写就。
“稽查者无我唯真相存。
” 八个大字是他当年亲手用正楷抄录的。
那一刻他立誓成为最忠实的眼睛和双手只记录不评判;只校对不创作。
十年光阴他恪守此道经他之手的典籍副本数以千计每一个错漏都被他精准地揪出每一处讹误都被他一丝不苟地修正。
他怔坐良久顺手拿起身边那本随身携带的校勘笔记。
灯火下百余页纸张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从《神农本草经》的字句考辨到《伤寒杂病论》的方剂源流旁征博引细致入微。
然而翻遍整本笔记竟无一处留有他的名字。
仿佛这些心血都只是某个无名“稽查者”的影子。
周砚的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字迹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涌上心头。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查了十年伪文却从未写过一句自己的话。
” 话音未落窗外起了风继而淅淅沥沥地落起雨来。
冰冷的雨丝斜斜打在窗台上溅湿了桌上那份刚刚铺开的苏北路线图墨迹微微晕开像一滴无声的眼泪。
三日后泰州。
城中的德仁堂是周砚此行的首站。
这家百年老号门楣光鲜药香浓郁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
周砚以巡查分号药材储备为名径直走入后院的讲堂。
讲堂正中高悬着一幅崭新的《药王遗训》横幅。
周砚的目光扫过心头猛地一沉。
那熟悉的训诫中“肝者将军之官谋虑出焉”一句赫然被改成了“肝者平和之本顺应为上”。
一字之差将军变顺民谋虑变顺应医理的筋骨被抽得一干二净。
他不动声色转身对陪同的管事笑道:“听闻德仁堂新收的弟子颇有天分我想考校一番。
” 管事不敢怠慢立刻召集了十几个少年学徒。
周砚站定目光如炬命众人背诵药王宗的核心戒律。
学徒们朗朗上口直到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少年在背到脏腑功用时脱口而出:“肝主顺……” “站住!”周砚的声音骤然转厉如平地惊雷“谁教你的?” 那少年吓得浑身一颤哆哆嗦嗦地答道:“是……是县里卫生科发的新课本先生说这是‘正统解’以后考试都考这个。
” 周砚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从行囊中取出药王宗的原始典籍拓本与那横幅上的字迹仔细对照。
随后他从袖中滑出一枚银针对着那“顺”字轻轻一刺。
针尖挑起一丝墨痕他将银针凑到鼻尖一股极淡的、类似桐油与矿物的混合气味传来。
他心中了然。
这是日本特制的“驯化墨”。
此墨遇体温或日久会缓慢变色初看时与普通墨迹无异但若凝视过久墨迹边缘会微微扭曲如蠕虫般渗入观者心神在潜移默化中篡改认知。
好阴毒的手段! 当夜周砚推辞了管事的宴请独坐客房。
窗外雨声潺潺他想起临行前白桃师姐的嘱咐。
“周砚你此行不只是去查错更是去‘写’对的。
有时候心里的郁结需要用笔尖来疏通。
” 他取出艾条点燃后悬于胸前膻中穴上方。
温热的药力透过皮肉缓缓渗入心脉。
随着一股暖流自胸口升起长久以来压抑的滞闷感仿佛有了松动的迹象。
这就是师姐所说的“代笔疗法”——以身心为纸砚以气血为笔墨。
他深吸一口气铺开一张空白宣纸提笔写道:“我不只是查错的人我也懂为何不能错。
” 笔落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感从胸中贯通四肢。
他不再犹豫翻开那本从管事那里“借”来的敌方教材就着昏黄的灯光在每一处被篡改的医理旁用朱砂笔写下详尽的批注和驳斥。
他的笔锋不再是过去那种冷静克制的馆阁体而是变得锐利而坚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写完最后一笔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铜印那是他幼年随父亲学医时自己用刻刀雕的一朵梅花。
他蘸了印泥在每一页自己批注过的页脚悄悄捺下这个独属于他的标记。
他知道这可能会暴露他但他更害怕的是让这些谬误继续沉默地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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