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两金第9章 下落
夜色昏沉萨克拉门托中国沟的窝棚前烧起堆大火火光照住一圈黄蜡蜡的面孔。
陈九脚踩住半截烂枕木上衫角不知何时沾上了泥浆目光扫过一班弓背缩颈的同乡喉头一滚声气沉沉似铁: “各位叔伯兄弟!” 人群微微骚动有的后生仔睁大眼望住这里更多老坑阿婶仍旧是耷眼低头好似听惯了人呼喝连腰骨都直不起来。
“我落咗金山不过几月。
” 陈九咬字重似乡下佬但是每个音都凿得实“但是我知各位点解要捱苦漂洋过海到这处鬼佬地头!” 他话一顿眼风扫过一班人破旧打满补丁的衫裤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姿态紧紧攥着一起黝黑的双手面孔里的惊惶和麻木。
“咸丰年间珠江口的乡亲顶不顺狗官压逼适逢海禁大开美洲招募华工之便咪扯大缆搭三枝桅船过海搏命!想着到金山掘金点知——” 人群里有后生啜牙花有老嘢摇头叹气。
火堆噼啪声夹住几声咳嗽似是在讲:倒这些苦水做乜? 陈九忽地提高声量 “林大人烧完阿芙蓉省城的耕田佬、手作仔再也无啖好食!清妖的红顶狗四围拉人话你系红巾贼、天地会枷锁拖满双门底!我在新会城里听闻清妖四处围杀杀够七百几口人头顶数!我老家咸水寨的血也一样浸到脚眼!” “这每一桩每一样我都听阿爹、听阿爷讲过!” 有班太平军残部的老卒突然挺直腰板眼珠爆红。
这一身血债怎么会不记得? “大家漂洋过海无非求啖安乐茶饭。
点知嚟到金山——” 陈九突然冷笑手指点住人群一个挨一个“工钱拖足半年死咗连棺材板都贪!白鬼当街掟屎泼尿当正我们是四脚爬爬!” 人群里有后生仔拳头捏到咔咔响。
火光照住他面上的鞭痕个个都是铁路公司留下的印记。
“忍?我知你哋忍得!” 陈九突然暴喝震得火苗都跳两跳“但是越缩卵班白鬼越当你是泥!今日克扣工钱听日贪你抚恤后日拣带头的扔落炼钢炉——当咱们不是人是畜牲!” 刘景仁抓起陈桂新等人缴获的工头账簿用官话念道:“1869年11月病故华工二十七人记’逃亡’克扣抚恤金合计九千五百三十美元......” “九千五百三十块!” “够买下中国沟所有土地购买三百口柏木棺材!够建两间义学!” “这些纸片换走了多少条命?” 有阿婶突然捂嘴哭出声她同乡的兄弟上个月不听阻拦参与罢工被铁路公司雇的爱尔兰人冲散尸首都冇得收。
人群里有个汉子突然哭喊:“我阿兄就是咳血死的!监工说他是装病!” 这声哭喊像导火索十几个声音同时响起诉说着相似的冤屈。
陈九一脚踢翻旁边拖来的木箱箱里跌出几包鸦片膏、成叠赌债单。
他拎起包经年累月使用的烟枪当众拗断: “仲有班食碗面反碗底的契弟!开烟馆、设赌档吸干同乡血汗钱!” “更有连衫都当埋去押宝妻女被强行扭走卖去妓馆!” 被堵住嘴的协义堂头目疯狂摇头陈九却猛地割断他手上绳索。
那人刚扯出口中破布陈九的刀已经插进他右肩:“说!上个月赌档赚足多少?” “救命….救命!” “我让你讲数!” “五、五百……”话音未落陈九的刀已经横拍在他脸上打落三颗黄牙。
“刘先生念协义堂的账!” “同治八年九月中国沟赌档抽水六百七十美元鸦片盈利二百三十美元。
” “同日给萨克拉门托警局保护费一百五十美元。
” 陈九的刀尖抵住头目心口:“这些钱够买多少斤米?够救多少条命?” 人群突然爆出怒吼有后生抄起柴棍就想扑过去打。
陈桂新带人押住几个协义堂打手踢到火堆前跪低。
“今晚我陈九替叔伯兄弟重立华人堂口三条铁规!” 他掷出手中的长刀刀尖插地嗡嗡响: “一禁烟赌——烧晒啲阿芙蓉赌棍赶出中国沟!边个敢私下开档按今日的做法处置!” 几个捕鲸厂汉子把箱子里的烟土倒落准备浸石灰水销毁。
“二立正行——洗衣铺、杂货档等由堂口统管废咗赊单工的阎王债!抽一成利钱起学堂、医馆细路哥要有书读病佬要有药执!” “三组保善队——后生仔够胆的拎起起家伙!” 几个捕鲸厂的汉子沉默间把刀纷纷掷出插在地上。
“月俸由堂口发统一操练!不许做白鬼的狗要做人挺直脊梁做人!” “金山狗!你们就是来抢地!” 协义堂二当家拼命挣扎嘶吼面目狰狞似恶鬼。
王崇和手抓住他的膀子直接把手臂整个卸了下来。
陈九冲前揪住他的发辫抽出王崇和腰间的马刀架颈: “睇真啲!这就是食自己人血的伥鬼!” 刀锋一拉血柱喷高他再度利索劈砍个头颅碌落火堆滋滋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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