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暄阳第16章 涟漪初起
西跨院·午后 春日的暖阳慵懒地洒在西跨院的小花园里。
几株移植来的桃树在崔令仪的精心照料下枝头已缀满粉嫩的花苞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木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是田语不知从哪弄来的一小篮新鲜荔枝正大大咧咧地放在石桌上。
陶夭夭坐在一株老桃树下的石凳上背脊挺直却单薄。
她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石桌旁那个胖大身影上眼神依旧空茫只是那层薄雾似乎被眼前的热闹搅动得起了微澜。
田语正拿着一片奇特的、边缘带着锯齿的宽大树叶对着阳光比划唾沫横飞: “瞧瞧!夭夭丫头看出名堂没?这可不是普通叶子!岭南深山老林里才有当地土人叫它‘鬼见愁’!为啥?嘿!你猜怎么着?它汁液沾身上痒得能让人把皮挠破!可偏偏有种小虫就爱啃它啃得那叫一个香!啧啧你说这世道毒药也能成蜜糖……” 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做出浑身发痒扭动的样子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夭夭没有笑甚至连嘴角都没动一下。
但她的目光却随着田语手中那片“鬼见愁”叶子移动着。
当田语提到“岭南”、“深山老林”时她搭在膝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刺扎到。
但很快她的目光又掠过那篮红艳艳的荔枝停留了一瞬。
不远处的紫藤花架下无涯端坐于蒲团之上。
一袭月白云纹纱裙铺陈开来宛如盛开的雪莲。
一张古朴的七弦琴横在膝前。
她眼帘低垂长睫在瓷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并未成调只发出一连串清越如珠玉滚落、又带着一丝女性特有的空灵柔美的散音。
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田语的大嗓门如同一泓清冽甘泉无声地流淌进这方小小的天地带来一片清凉的宁静。
田语兀自讲得兴起拿起一颗荔枝三两下剥开露出晶莹乳白的果肉递向夭夭:“来来尝尝!刚到的‘妃子笑’甜得很!比你爹冰窖里那些贡品也不差!当年你爹……”他话音戛然而止意识到失言胖脸上掠过一丝懊恼讪讪地把荔枝塞进自己嘴里含糊道:“咳…甜!真甜!” 夭夭的身体在听到“冰窖”二字时明显僵硬了一瞬。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她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清泠、舒缓如月光流淌的琴音缓缓响起。
无涯的指尖在琴弦上轻盈跳跃奏的并非名曲而是一段极简单、极温柔的旋律如同母亲哼唱的摇篮曲带着无限的包容与暖意又似春日细雨无声地滋润着干涸的心田。
那琴音像一只温暖而坚定的手轻轻覆盖在夭夭紧绷的心弦之上。
在那温柔得近乎悲悯的琴音包裹下夭夭紧握的拳头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僵硬的身体也微微放松重新靠回石凳。
她没有抬头看无涯只是目光再次投向石桌上的荔枝又缓缓移向头顶那片缀满花苞的桃枝。
阳光透过花苞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风过几片细小的花瓣打着旋儿飘落其中一片正巧落在她微微摊开、不再紧握的手心里。
夭夭怔怔地看着手心那片柔软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粉色花瓣。
她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试探般的迟疑触碰了一下它。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田语瞪大了眼睛让花架下抚琴的无涯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流淌出更轻柔绵长尾音的动作。
她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将那片花瓣轻轻放在了石桌上那颗剥开的、晶莹的荔枝果肉旁边。
没有言语。
只有这一个微小的动作。
田语差点被嘴里的荔枝噎住胖脸上先是惊愕随即涌上巨大的惊喜他强忍着没敢出声只是咧开嘴无声地笑着拼命向无涯的方向努嘴。
紫藤花架下无涯依旧低垂着眼帘专注抚琴仿佛世间只有她与琴。
只是那如古井般沉静的侧颜在阳光与花影的映衬下线条似乎柔和了一分。
琴音依旧温柔却仿佛将那份无声的欣慰化入了每一个悠长的音符之中更加熨帖地包裹着石凳上那个单薄的身影。
粉色的桃花瓣依偎着莹白的荔枝肉。
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动作却像一颗投入沉寂湖面的石子终于激起了一圈微弱却真实的涟漪。
冰封的桃核深处那沉睡的生灵似乎被这鲜活的色彩、清甜的香气和那如月光般温柔包容的琴音轻轻触动了一下。
破壳而出的希望虽渺茫如星火却已悄然点燃。
新芽萌发之路漫长且艰但这第一步终是在一个热闹的胖子与一个寂静如月的女子共同构筑的奇妙氛围中迈了出去。
涟漪初起 日子在西跨院流淌如同无涯指尖下无声滑过的琴音。
田语依旧每日兴冲冲地来带着他的“破烂”和永远讲不完的奇闻趣事。
无涯则如一道安静的月光准时出现在紫藤花架下素手抚琴不问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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