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金志第140章 大漠孤烟
山腹中的穿行是一场与黑暗、疲惫和伤痛争夺时间的漫长折磨。
裂隙狭窄湿滑时而上攀时而下行有时甚至需要涉过冰冷刺骨的地下暗河。
智善禅师掌中托着一团柔和却坚定的佛光如同暗夜中的引路明灯照亮前路也驱散着甬道中积郁的阴寒之气。
但即便如此对于这群伤势沉重、心力交瘁的幸存者而言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袁承志左腿的枪伤在寒气和剧烈运动下不断传来钻心的疼痛内腑的伤势更是让他气血翻腾只能依靠阿九和另一名伤势稍轻的弟子几乎半拖半架地前行。
他紧咬着牙关冷汗浸透了额发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智善禅师的话以及温青青生死未卜的牵挂。
这双重的心力交瘁比身体的伤痛更甚。
梅剑和与崔希敏互相搀扶沉默地跟在后面。
断臂之痛与肩胛碎裂的折磨让这两位铁打的汉子也面容扭曲但他们眼神中求生的火焰却未曾熄灭。
身后那二十余名残存弟子更是人人带伤互相扶持着在绝望中蹒跚前行只凭着“活下去”这最原始的信念支撑。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当一丝微弱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天光从前方裂隙透入时所有人都几乎虚脱。
智善禅师停下脚步低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出口到了。
” 众人奋力挤出裂隙发现自己身处华山南麓一处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
回头望去巍峨的华山主峰在晨曦中依旧沉默矗立只是那上面已插上了象征征服的异族旗帜。
家园已失故土难归。
“此地不宜久留清军很快会扩大搜索范围。
” 智善禅师语气凝重“贫僧需即刻返回烂陀寺此番出手已破戒律需向方丈禀明早作应对。
诸位施主前路漫漫务必珍重。
” 袁承志强撑着重伤之躯向智善禅师深深一揖:“神僧救命、指点之恩华山派永世不忘!他日若有机会袁承志必当报答!” 智善禅师扶起他目光深邃:“袁施主记住贫僧所言。
存续之道亦是大道。
望你好自为之。
” 说罢不再多言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目送神僧离去众人心头仿佛失去了最后的依靠茫然四顾。
天下之大何处是容身之所? “掌门我们接下来……” 梅剑和声音嘶哑带着征询。
袁承志望着南方那里是广袤的中原也是如今烽烟四起、前途未卜之地。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先找个地方让大家疗伤。
然后……去江南。
” “江南?” 崔希敏独臂握拳“去找那个只会内斗的弘光朝廷?” “不。
” 袁承志摇头眼神冷冽“是去找人也去找一条……真正的生路。
” 他心中已有模糊的打算。
江南如今是南明朝廷所在也是抵抗力量相对集中的地方或许能打听到温青青的下落(他内心深处仍不愿相信她已罹难)。
更重要的是智善禅师的话点醒了他固守一地已不可行或许在更广阔的天地在海外能为华山派为这些追随他的人寻找到一条延续之道。
这个念头在他目睹华山陷落、归辛树和林平之相继殒命后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烈。
接下来的路程更加艰难。
他们不敢走官道只能穿行于山林野径躲避着清军的哨卡和四处劫掠的溃兵。
食物匮乏伤药短缺伤势在奔波中反复发作。
不断有弟子因伤势过重或感染在途中悄无声息地倒下再也未能站起。
每一次掩埋同伴都像是在袁承志心头刻下一道新的伤痕。
阿九始终沉默地跟随在侧。
她身份特殊前朝公主的身份在如今形势下更是敏感。
她与袁承志之间那层由国仇家恨与不同立场铸就的隔阂并未因并肩作战而消融反而在沉默中愈发明显。
她偶尔会出手以精妙的剑术解决掉小股遇到的麻烦(溃兵或土匪)但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袁承志带领这支残兵艰难前行眼神复杂难明。
袁承志的伤势在缓慢恢复阴阳净火内力的滋养效果非凡但心灵的创伤却难以愈合。
对温青青的担忧对华山陷落的自责对前路的迷茫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
他变得愈发沉默唯有在安排宿营、分配食物、检查伤员时才会简短地发出指令。
这一日队伍行至豫鄂交界处的一座荒山天色已晚便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歇脚。
篝火跳跃映照着众人疲惫而麻木的脸。
袁承志靠坐在一块山石旁默默运转内力调理着依旧隐隐作痛的经脉。
阿九拿着一块烤热的干粮走到他身边坐下递给他。
“谢谢。
” 袁承志接过低声道。
两人沉默地吃着干硬的食物火光在阿九清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你……今后有何打算?” 袁承志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他知道阿九与自己终究不是同路人。
阿九动作顿了顿望着跳动的火焰眼神有些飘忽:“去南京。
那里……毕竟是父皇最后认可的朝廷所在。
”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无。
她何尝不知弘光朝廷的腐朽无能?但那已是她身为朱明公主最后的精神寄托和责任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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