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大罗盘第8章 魂归梓宫
死亡是一场无人能预演的戏剧而周廷玉正飘在自己的葬礼上方看着这场因他而起的人间悲喜剧。
他突然发现活人比死人会演戏多了——至少他这正主儿就演不出亲爹脸上那纵横的老泪也演不出寨老口中那套不忠不孝的判词。
———————题记 天是死灰色的像浸了水的旧棉絮沉沉压在黔西北群山的脊梁上。
那条通往周家寨的盘肠山道如越冬后褪下的蛇蜕苍白脆弱地悬挂在苍黛峰峦之间。
天刚蒙蒙亮周廷玉的爹——一个被岁月磨砺得如同老树根的汉子默默拎起黑色大提包。
包里装着他儿子在筑城化作的一捧灰以及那枚来自藏仙山古墓的黄褐色古玉。
骨灰盒随着步伐轻轻晃荡周廷玉那已脱离肉身的意识竟感到一种莫名的混沌。
这就是死亡的滋味?他的魂灵想一种钝重的、被包裹的混沌。
他爹在半道停下坐在光滑的石头上掏出油亮的小烟杆。
山风吹动花白鬓发旱烟的辛辣雾气缭绕。
忽然周廷玉看见爹那双年轻时熬坏的老眼无声淌下几行浊泪砸在脚下尘土里。
未到晌午他们回到了寨子。
寨口那株三人合抱的星杓古槐依旧伫立虬枝如苍龙探爪。
村人们被周廷玉娘撕心裂肺的嚎啕声吸引三三两两聚拢过来。
按照周家寨的老规矩死在外边的魂灵是不能进入堂屋。
村人们默默在菜地里辟出空地将白布包裹的骨灰盒放在条凳上用玉米秆搭起简易窝棚。
黑白照片上的周廷玉嘴角微翘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这确实是他活着时的写照——恃才傲物、骨子里藏着执拗与不服。
所以这最后的归程除了家人乡邻竟没有一个同学朋友从那个他曾经奋力想要融入的城市赶来。
周廷玉的魂灵扫过人群目光定格在一个身影上。
林筱黛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牵着一个约莫三四岁、满身泥巴的小男孩。
周廷玉心头猛地一悸——那孩子的眉眼轮廓竟与自己有七八分相像! 他想起前往省城念书的那个暑假前夕那个在山野玉米垛里的月夜。
后来她去深圳打工回来时似乎找过他……可惜他正好不在。
等他后来觉得不妥人海茫茫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此刻看着那个孩子一个惊人的、被他一直忽略的可能性像闪电般劈中了他。
周廷玉爹和两个哥哥低声交谈着走过来林筱黛像是被惊动立刻垂下眼睑拉着孩子默默走开。
那孩子却早已挣脱他娘的手像只灵活的野猴子哧溜爬上旁边高高的梨树骑在树杈上歪着脑袋不知是想偷采干瘪的秋梨还是想够天上那轮晕晕乎乎的太阳。
这充满野性与生命力的画面与窝棚下的死寂形成了刺眼对比。
寨子里主持红白仪式的三公公被请来了。
他捻着稀疏的山羊胡给周廷玉下了断语: 一、无后而亡是为不孝。
二、横死异乡是为无福; 三、饱读诗书而未报家国恩典反遭黜退是为不忠。
结论是:如此不忠不孝无福之人按古理不宜厚葬。
然而刚出口就遭到周廷玉娘强烈的反对。
她嘶哑地喊着说自家老三从小孝顺坚决不同意无后一说却又不能当众说清缘由。
周廷玉心里明白三公公的后人们如此刻薄不但是记恨当年周廷玉伯父把他家划为的旧怨更是厌恶周廷玉这个满口、封建迷信的轻狂后生。
写就写吧周廷玉的魂灵自嘲地想反正哥已经死了不能出声反驳。
要是这骨灰盒里突然冒出声音保准把这些邻居吓得鸡飞狗跳那场面倒比这无聊的评断有趣多了。
经过自身这离奇的死后体验周廷玉对曾经坚信的唯物主义确实动摇了。
死亡或许只是打开了另一扇感知的大门? 在一片压抑中周廷玉爹做出了让村人诧异的决定:用屋后那棵两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的老梓木树给周廷玉做棺材。
三公公捻着胡须提点:梓木阳气最盛像周廷玉这种凶死、煞气重的年轻人最好用这种至阳之木才能压得住。
也许在周廷玉爹沉默如山的心底儿子一直是他心中未能长成的栋梁之才。
用这象征的木材是想让儿子的魂魄不忘故土;更深一层或许还暗藏着一点为人父的卑微期望。
周廷玉大哥没有多问默默带上几个村人拿了斧锯上了屋后的山坡。
烧完纸钱准备刨开树根时同去伐木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一条粗大乌黑的乌梢蛇猛地从盘结的树根深处窜出迅速游进草丛。
人们面面相觑赶紧叫来三公公。
他围着梓木转了两圈高深莫测地说:是好事!这是护树的它自行离去便是允了。
飘荡在空中的周廷玉忽然想起了这棵梓树上的那窝啄木鸟。
从他记事起树干高处就有一个醒目的树洞。
难道哥生前没干多少好事死后反而要占了这百木之王的窝化生成个鸟人不成?他的魂灵自嘲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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